我們都有台灣病，十點分析，最後一點是破局關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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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都得了台灣病，只是嚴重程度不同——關鍵不是找壞人，而是看清這個系統到底怎麼被我們一起養成的。

▋一、價格被刻意扭曲，整體生產力被忽略：台灣這局是「壓匯率換出口」的遊戲

台灣這三十年最關鍵的一句話是：我們不是靠整體社會生產力加強來贏，而是靠把「新台幣變便宜」來贏。從經濟學第一性原理看，價值本來應該來自勞動、資本、技術轉成產出；但是當匯率長期被壓低、薪資沒漲、房價卻飛天，代表價值不是消失，而是被系統性轉移到少數部門。

具體路徑很清楚：1990s 之後，我們選擇了這條封閉迴路：

「壓抑台幣 → 提高出口競爭力 → 積累順差 → 疊高外匯存底 → 支撐政府財政」

出口端與政府帳面都好看，但代價是國內消費者、年輕世代與內需產業一直在替這個模式付錢。這不是陰謀論，而是貨幣政策、財政結構與政治選票的「合成效果」。

當一個國家長期把匯率當成主戰場，就等於默許「綜合生產力不一定要升級，只要錢變便宜就好」。短期看起來漂亮，中長期必然出現四大扭曲：薪資與生產力脫鉤、房價資產泡沫、金融體系貨幣錯位、財政高度依賴央行盈餘。第一個感受到不對勁的，就是發現「工作越做越窮」的勞工與年輕人。

▋二、生產力翻倍、薪資原地踏步：被榨乾的不是勞動力，是未來感

如果只看「勞動生產力」這條線，1998–2025 的台灣其實很爭氣——效率大致翻倍，但單位勞動成本卻掉了約 25%。翻成白話就是：我們做得更多、更快、更好，但每一單位產值裡分給勞工的比例反而變少。這不是感覺問題，是數學問題。

為什麼會這樣？因為匯率被壓低，相當於出口企業拿到了一層「隱形補貼」，而這層補貼沒有透過薪資、稅制再分配回到勞工，而是大比例留在企業利潤與資本端。當「國家變有錢」這件事，不會自然傳導成「員工變有感」，久而久之，整個社會就會產生一種熟悉的荒謬：

GDP 很漂亮，薪資卻很無感。

當薪資被壓著打，而生活成本又被房價與匯率慢慢往上推，年輕人對未來的折現率只會越來越高——能短期賺到的，才是真實的；長期投資自己、提升技能的誘因反而下降。這就是為什麼下一個扭曲，必然會用「房價」的形式，在你的人生財務報表裡狠狠出現。

▋三、房價不是建商炒出來，而是央行印出來：資金只是在尋找最舒適的躺平處

「匯率長期干預 → 外匯存底暴增 → 過剩流動性 → 利率被壓低 → 資金找出口 → 房價起飛」，這條因果鏈，一點都不玄學。當央行為了壓低台幣，不斷買進美元，就等於不斷把新台幣丟進系統，結果就是銀行體系躺著也變超肥，存款海嘯加上低利率，最後只會往兩個地方擠：房地產與金融市場。

在一個持有不動產成本極低、囤房稅近乎裝飾的國家，資金要不進房市，要去哪裡？加上「有土斯有財」的文化信仰與超長年限房貸、寬限期等政策當加速器，房價所得比一路飆到世界前段班。你看到的是「建商很會賺」，背後其實是央行、稅制、文化、政策聯手創造的完美炒房組合。

當多數人的人生財報被一間房綁死，消費力自然被壓縮，創業與轉職風險承擔能力同步下降，「寧願卡在安全的低薪工作，也不敢換軌」就會成為主流選擇。這種結構，最後一定會把壓力推到金融體系上，而壓力最大的那一塊，名字叫做「壽險業」。

▋四、壽險業的貨幣錯位：看起來是保單，其實是全國級槓桿部位

乍看之下，壽險業只是賣保險、收保費、買資產，聽起來是穩健生意；但在台灣匯率結構底下，它更像是整個國家的「巨大外匯避震器」。央行不想在數據上被貼上「匯率操縱國」標籤，就把部分外匯買盤與投資壓力，巧妙轉移給壽險公司，由它們用保戶的新台幣保費去買大量美元資產。

結果就是：負債端大多是新台幣（保戶未來給付），資產端卻堆滿美元債券與海外投資，形成典型的「貨幣錯位」。平時大家都沒事，台幣溫和貶值，壽險看起來還賺匯兌；但一旦某天台幣被迫快速升值，這一大坨未避險部位就可能瞬間蒸發，壽險資本適足率崩掉，最後還是要政府與納稅人接盤。

這就是為什麼央行對匯率升值如此敏感，嘴上說是為了出口、就業與產業競爭力，骨子裡還有一層「不能讓金融體系爆在我任內」。當貨幣政策被這種結構綁住，台灣就正式進入一種「不能隨便動的均衡」，而這種均衡，背後一定有成熟的「共犯結構」。

▋五、為什麼這套結構撐了 25 年？因為它對「少數人太好用」

從公共選擇理論看，現在這個匯率與金融體制，對出口導向企業與資產持有者，是一套超級舒適的制度設計。受益者高度集中、資本雄厚、組織完整，能有效遊說與影響政策；而承受成本者——年輕人、租屋族、小資勞工——數量龐大卻極度分散，很難在政治上形成有效壓力。

央行透過匯率操作與外匯存底管理賺取的盈餘，上繳政府的比例高達政府收入的顯著份額，這讓政府財政也對這套制度產生依賴。換句話說，匯率不只是經濟工具，而是「財政來源」與「政治穩定器」。要你自廢武功，等於要你主動砍掉自家一大塊穩定收入，任何執政者都會本能抗拒。

當出口團體、資產階級、金融體系與政府財政都因這套模式受益時，政策就會自然傾向「維持現狀」。這不是誰壞，而是系統設計一次又一次被微調成「最有利於掌握資源的一群人」。而在這個架構裡，台灣其實已經被鎖進一個更明確的模式——「匯率壓抑模型」。

▋六、匯率壓抑模型的本質：全民生活成本，補貼少數出口與資產

把所有線索拉在一起，結論其實殘酷又簡單：台灣長期選擇的是「靠低匯率換競爭力、靠外匯存底換財政收入」的模式，而這套模式的實質內容就是——

以全民的生活成本，補貼出口部門與資本持有階層。

低匯率讓出口更便宜，卻讓所有進口能源、食品、國外旅遊與技術設備更貴，消費者買單；房價高漲讓資產持有者賺價差，年輕人與租屋族付出更高房租與更沉重貸款；壽險業在海外押注賺殖利率，匯率一旦逆風，最後得政府出手，還是全民去救。這一切加總，就是一種「隱形稅」，只是不叫稅，而是叫制度。

當一個社會習慣用這種方式分配成本與收益時，大家會慢慢接受一種似曾相識的說法：「沒辦法，小國就是要這樣活。」但現實是，這個均衡不是永遠可維持的，它只是看起來穩，而系統內部的壓力其實一直在累積，不可持續，朝著一個「崩潰點」前進。

▋七、「崩潰點」正在逼近：外部壓力與內部失衡同時發酵

任何長期不調整的制度，終究會被現實修正。外部來看，美國與 G7 對全球巨額順差國家的態度，正逐步從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」，走向更精細的金融監理與地緣政治盤算；雖然美國現在更在意的是台灣的安全與晶片供應，但當全球金融環境再度震盪時，匯率與資本流向問題還是會重回檯面。

內部則更直接：房價把內需窒息，薪資停滯削弱創新與人力投資，年輕人被迫把人生前 20 年的現金流押在一間房上，創業、轉職、再教育的「選項價值」全部被吃掉。壽險業貨幣錯位則像一顆體積巨大的未爆彈——沒事的時候大家都很安心，一旦爆，就是系統性風險。

這就是典型的「不可持續 」：在沒有外力干預的情況下，系統會維持一種表面穩定，所有人都知道裡面怪怪的，但誰動誰死。所以真正的問題不是「要不要調」，而是「何時、用什麼方式調」，而這就帶到下一個必然問題：如果真的要拆這一局，解方長什麼樣子？

▋八、解方不會漂亮，但可以有秩序：漸進升值＋財政補位＋產業轉向

要從「匯率戰略」轉向「生產力戰略」，步驟理性上其實清楚，只是政治上很難說服。

第一步是央行規劃一條可預期、可管理的「穩健升值路徑」，而不是放任市場一次性大幅重估；讓企業有時間調整成本結構、升級技術，而不是被瞬間抬離戰場。

第二步是財政政策補位。當匯率與房市慢慢回歸理性，部分傳統出口業與高槓桿族群一定會受傷；這時政府必須把從外匯存底、房地產與資本市場中拿到的「超額收益」，用在三個地方：產業轉型補助、勞工再訓與高科技投資，加速經濟從「靠便宜」走向「靠厲害」。這不是撒錢，是重新配置風險與回報。

第三步則是公開講清楚「痛苦時間表」。台灣最大的問題之一，是喜歡把所有不舒服的事情埋到地毯底下，最後變成一次性爆炸。若能用理性論述說服社會：轉型一定痛，但可以有節奏、有補償、有護欄，那麼這場結構調整，就不必用金融危機的方式來收場。

而談到真正的「護欄」，就一定會回到一個核心：經濟果實要怎麼重新分配。

▋九、讓薪資重新跟上生產力：不只是公平，而是優化長期競爭力

重新連結「生產力」與「薪資」的關係，表面上看是正義問題，實際上是國家競爭力的續命工程。當勞工在分配上長期被壓低，最終不是企業賺更多，而是整個社會的創新意願與風險承擔能力被消耗殆盡——人才選擇躺平、出走或短線投機，而不是扎實投入長期技術與組織創新。

要讓薪資與生產力重新連動，工具不只一種：包含提升勞動談判力、合理調整基本工資與工時、改善稅制讓勞動所得減輕負擔，同時對資本利得、囤房與超額資產收益課以更接近國際水準的負擔。這不是獵巫有錢人，而是讓「賺得多的人」更有誘因把資本投入真正提升生產力的領域，而不是只壓在資產價格上。

不管是匯率調整、稅制改革、產業轉型，說到底都指向一個核心問題：未來的生產力會長在哪裡？如果我們只是把舊體制的按鈕調一調，卻沒抓住下一波生產力來源，那代價只會白受。

下一個真正有機會「打斷現有均衡」、重新洗牌的變數，其實已經在我們桌上了：AI。

▋十、AI 是破局的最後關鍵：不只是新工具，而是新「制度設計」的槓桿

如果說過去 30 年，台灣靠的是「硬體＋弱匯率」組合，那未來 30 年真正能決定輸贏的，是「AI＋新組織形態＋全球資本流向」。AI 對生產力的影響，並不是把舊有流程加快 20% 那麼單純，而是讓「懂得設計系統的人」，有機會把一個人變成一支小型戰鬥團隊，把一個團隊變成一個跨國公司等級的生產單位。

這意味着，真正會被 AI 放大的，不是笨忙的工時，而是可複製的「高價值腦力輸出」與「可被產品化的服務」。新型態組織若能用 AI 把決策、執行、行銷、客服、數據分析全部模組化，效率可以是傳統組織的 10 倍起跳，資本自然會追著這種結構跑。當資本可以在全球虛擬空間裡瞬移，過去那種「靠壓低母國貨幣換競爭力」的玩法，會越來越沒意義。

更關鍵的是，AI＋網路＋區塊鏈正在打開一個「虛擬世界移民潮」：人們把時間、注意力與財富，越來越多地投入數位空間；新型貨幣、虛擬資產與全球社群將成為下一輪資本泡沫與價值創新的主戰場。台灣若能設計出一套「用 AI 放大個體與中小組織生產力」的國家級策略，讓人不必靠房市也能累積資本與能見度，才有機會真正走出「匯率壓抑＋資產泡沫」這個老劇本。

台灣病不是一顆腫瘤可以切掉，而是一整套歷史養成的體質；真正的解法，不是找一個英雄政府來幫我們康復，而是承認：我們都在這個系統裡，也都有責任決定下一步要把資源往哪裡推。當我們願意從「壓低價格」轉向「提高能力」，從「押住房子」轉向「押自己與新技術」，台灣的病才有可能不靠奇蹟，而靠設計痊癒。經濟學人的封面會翻頁，但我們寫的這一章，還在進行式。

最後，讓我們為這份報告製作一首主題曲，把整個文章的概念濃縮精煉成一首搖滾歌曲，搭配音樂體驗概念，別有一種獨特風味，還記得以前看小說時搭配喜歡的專輯邊聽邊看嗎?　對，我就愛這種視聽一體的感覺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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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的只是現象，理解的才是力量，
Metalogic，我們下次見。

▋相關資料

程世嘉 臉書貼文
Madeleine Cheng 臉書貼文
東岸跪婦的大城小事 Real Housemaid Digest 臉書貼文

1、書名：Real Wage Stagnancy: Evidence from Taiwan
作者：Lih Huang (2020)
核心觀點：他檢視台灣經濟成長與實質薪資成長脫鉤的現象，指出雖然勞動生產力持續上升，但勞工所獲得的報酬成長反而停滯。

2、書名：Is Taiwan’s Workforce Underpaid? Evidence from Marginal Product of Labor Estimates
作者：Tobias Haepp & Ping-Lung Hsin (2016)
核心觀點：透過公司層級資料估算勞動邊際產出與實際薪資的差距，發現勞工報酬與其邊際產出之間的差距逐年擴大。

3、書名：Interest Rate Policy and House Prices: Evidence from Taiwan
作者：Shiu-Sheng Chen & Bo-Yie Chen (2024)
核心觀點：以台灣 1991-2021 季資料檢視貨幣政策（利率）對房價的影響，發現寬鬆貨幣政策是房價上漲的重要驅動因素。

4、書名：The Unsuccessful Transformation of Taiwan’s Economy
作者：Wen-Cheng Chu (2023)
核心觀點：分析台灣仍維持出口導向與低匯率策略，導致產業升級阻礙、內需被壓抑與結構性失衡。

5、書名：Exchange Rate Undervaluation and Manufactured Exports
作者：R. Nouira (2011)
核心觀點：從跨國樣本看，多數國家在 1991-2005 期間利用匯率低估來提高製造業出口競爭力，但長期難以維持且伴隨扭曲。

6、書名：Exchange Rate Undervaluation, Economic Institutions and Exports Performance: Evidence from Firm-Level Data
作者：Ibrahim Elbadawi & Chahir Zaki (2021)
核心觀點：研究匯率低估在不同制度環境下對出口的促進效果；發現低估或許有利，但制度不佳、金融市場薄弱時，會演變成負面工具。

7、書名：Bubbles in the Taiwan Housing Market: The Determinants
作者：I-C Tsai (2011)
核心觀點：針對台灣四大城市房價泡沫化進行研究，指出資金過剩、低利率、財務槓桿與政策誘因構成泡沫形成機制。